编者按：本文来自微信大众号“棱镜”（ID：lengjing_qqfinance），作者李然，修改张庆宁，36氪经授权发布。
李安
“我现在都还有点惧怕。”
身经百战的李安有些严重。8月下旬，一批好莱坞记者被请到派拉蒙的片场，观看他新片的片段。面临这群口味挑剔的观众，他心里有些没底。
肉搏、枪战、追车、爆破……20分钟的片段震慑了来客。让他们惊奇的并不是动作局面有多富丽，而是史无前例的视觉领会：一切都近在咫尺，实在得伸手可及。
这是李安的新片《双子杀手》，这部电影选用了最顶尖的形象标准：120帧、4K、3D。简略来说，这样的标准下，电影的明晰度是一般电影的四倍，流通度则是五倍，加上3D的立体效果，更接近人眼所见的实在。
用盛行的说法，这是一部VR电影。
但李安清楚：只需有一个镜头不对，观众就会出戏。他带领500人的技能团队，现已忙活了两年。没到上映，谁都不能漫不经心。
本年65岁的他，早已不是那个拍《卧虎藏龙》、《断背山》、《色戒》的李安。
曩昔十年，这位拿遍奥斯卡、金熊、金狮的大导演似乎变了一个人，和电影界最先进的形象技能杠上了：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初尝3D，《比利·林恩的中场战事》领会了史无前例的120帧，这部《双子杀手》又要用上最先进的特效，彻底用电脑生成一个20岁出面的威尔·史密斯。
“我现已不在戏曲的国际里了，我更期望电影看起来有意思。现在每拍一部电影，我都在测验远离戏曲，用视觉讲故事。”
三年前《比利·林恩》面世时，李安说出了让不少粉丝或许会悲伤的话。但是这部技能上划年代的影片，终究成了一场失利的试验——全国际没有几家影院能满意放映要求，大部分观众都没时机感触电影的革命性在哪。
李安很清楚。对3D、120帧的测验，让他有了超凡感悟：今后的电影真的不相同了，曩昔电影人堆集的经历，未来或许排不上用场。
三年后，他带着更大出资、更大局面、更大牌的《双子杀手》回归了。假如取得成功，这部电影会载入史册，其含义不亚于默片变有声，是非变五颜六色。
假如失利呢？
高处不胜寒。勇于像李安相同应战观众的大导演，百里挑一：彼得·杰克逊失利了，他的《霍比特人》才把帧数翻了一倍，观众就诉苦像在看电视；詹姆斯·卡梅隆成功了，《阿凡达》足以流芳百世，续集乃至要测验裸眼3D。
“咱们正在进入一个全新的年代，仅仅未来是怎样，咱们还不知道。”李安说。
李安的第2次时机
《双子杀手》的故事看起来并不杂乱——
一位年近退休的奸细意外遭到一名奥秘杀手的追杀，在剧烈比赛过程中他发现，这名杀手竟然是年青20多岁的自己。一场自我对决旋即打开，而背面的本相也逐步浮出水面……
就这么简略的一个故事，在好莱坞现已流转了20多年。迪士尼、首任“007”肖恩·康纳利、梅尔·吉普森、尼古拉斯·凯奇、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、《雄心壮志》导演托尼·斯科特….半个好莱坞都和这个项目发生过联络。
真实检测人的是技能。要想让同一个人以相差近三十岁的状况一同呈现，要么是用化装来回切换，要么用电脑特效抹去皱纹，但化装不合适许多动作戏，特效又意味着巨额本钱。几度准备，项目终究都不了了之。
2017年，迪士尼卖掉了版权，《双子杀手》的剧本递到了李安手里。剧本最早一版是《权利的游戏》编剧大卫·贝尼奥夫所写，稿费200万美元。
在李安接手的一同，威尔·史密斯也赞同加盟扮演主角。素有“大片推手”之称的出名制造人杰瑞·布鲁克海默也跟了过来，《双子杀手》这个项目在他手里现已捂了十几年。
李安和威尔·史密斯在《双子杀手》片场
外界对这个组合并不是很伤风。《焦点》《震动效应》《隶属美丽》连续扑街，重创了威尔·史密斯的票房号召力。布鲁克海默点铁成金的法力也消失了：《加勒比海盗》系列一部不如一部，《独行侠》大失人望，和迪士尼20多年的协作也画上了句号。
李安自己，刚刚从职业生涯的一场豪赌中缓过来。
消耗三年打造的《比利·林恩的中场战事》，是全国际第一部选用120帧、4K、3D全套高标准的电影，故事叙述了一名参与伊战的美国士兵意外成了众所周知的英豪，在回国承受赞誉过程中感触到斑驳陆离。
这场豪赌以惨败收场。除了我国观众不惜好评，耗资4000万美元的《比利·林恩》，在全国际简直都遭到了冷遇，尤其在美国，票房只要戋戋170多万。
“其时点评的确很狠（brutal），不是很公平。”三年后聊起《比利·林恩》的反应，李安仍然倍感惋惜。
他之所以惋惜，是由于大部分观众都领会不到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。
电影《比利·林恩》海报
凡是有幸以120帧的格局看过的观众，都会对影片强壮的临场感形象深入。正如有谈论说：
“男主杀人时，我似乎就在现场。”
但是2016年《比利·林恩》面世时，全国际只要纽约、洛杉矶、北京、上海、台北的五家影院能按最高标准的120帧来放映这部影片。改造一个影厅，本钱要几百万。
在我国，万达等院线推出了60帧的版别以解影迷之渴，尽管画面流通度下降了一半，但至少是李安亲身调试的版别。更多的影院放不了60帧，乃至也没有4K的高清设备。
这本来是片方能够大显神通的当地。《阿凡达》上映前一年，全我国3D荧幕不到一百块。为了迎候《阿凡达》，各地影院在短短三个月内匆忙上马了300多块3D荧幕，最终仍是一票难求。
但是关于120帧的《比利·林恩》，片方却很犹疑：技能尽管顶尖，但电影不行商业。
“其时电影公司也不知道该拿这部电影怎么办，他们情绪很摇晃。”李安回想。
得到阿里、复星支撑
《双子杀手》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业大片。这一次，他得到了各方的支撑。
在美国，发行方派拉蒙在几个月前就开端游说各大院线晋级设备。在我国，华夏电影乃至推出了一套新的影院体系，以满意120帧的放映需求。阿里影业、复星影业，我国的明星企业争相站到了影片背面。
有了威尔·史密斯挑大梁，电影的宣扬也更简单做了。更何况这一次《双子杀手》里还有两个他：51岁的奸细亨利，和23岁的克隆人Junior。
商业片并非李安的强项。30年来，他名下只要一部《绿巨人》算是真实含义上的商业片。
但《双子杀手》面临的技能难题，恰恰勾起了他的爱好：威尔·史密斯“扮演”的克隆人Junior，实际上是一个彻底由电脑生成的人物。
“特效减龄”在好莱坞蔚成风气，为了人物需求，“年青”了20岁的小罗伯特·唐尼、约翰尼·德普先后在《美国队长3》《加勒比海的5》里闪亮上台，但效果像是用了美图秀秀。
特效打造出的年青版德普
《双子杀手》挑选了一条更困难的路途。电影的特效方维塔数码，参阅了二十多年前威尔·史密斯主演的《六度别离》《绝地战警》《独立日》等片，然后花了整整两年时刻用电脑恢复了他20多岁时的脸，细到每一个毛孔、每一条血管。
“咱们把CG做的Junior放到了《绝地战警》的一个场景里，和原片一同放，效果观众底子看不出差异。”李安说。
许多面部特效与李安坚持的120帧叠加，效果“无法想象”：片中一个两分半的长镜头，一共有1万4千多帧画面，特效量超过了一些电影的全片。惯例电影一秒是24帧画面，120帧意味着特效量至少是五倍。
史无前例的新技能全都调集到了一同，让李安和特效团队都很头大。
为了拍两个威尔·史密斯对打，他们花了九个月的时刻重复调整优化。在120帧的条件下，观众从画面中得到的信息量成倍增长，艺人的扮演不能多，只能少。
“我跟威尔·史密斯说，你不要演那么好（act less good）。”李安恶作剧说。
“20岁”的威尔·史密斯
由于特效工作量巨大，一贯到三个月前李安才第一次看到克隆人Junior的制品。要知道，这部电影最终能不能成，彻底取决于这个虚拟人物。
从这些含义上来说，《双子杀手》的确是划年代的：面临全新的形象形式，台前幕后的电影人都只能扔掉以往的经历，从头探究出一套新的技法。正如一百年前的默片，现在来看夸张得看不下去。
看穿24帧的谎话
技能终将改动电影的未来。李安在拍《少年派》时领会到了这一点。
李安对技能是“外行人”：他很少用电子邮件，iPhone只会拿来打电话。和电脑特效仔细打过交道的一次，仍是七八年前的《绿巨人》。
他很早前就想把畅销小说《少年派》搬上荧幕，但他一贯以为那些文字描述的局面拍不出来，找不到东西下手。
走运的是，《阿凡达》横空出世，3D技能真实成为了讲故事的手法，而不再是冲出屏幕的小花招。《阿凡达》在商业和技能上的两层成功，为《少年派》铺平了路途。
但是第一次测验3D，李安吃够了苦头。小孩，动物，大海，这部电影把三大好莱坞最惧怕的元素都到了一同，难度系数翻倍。
电影《少年派》的拍照现场
出演男主角少年派的苏玛是第一次拍电影，李安不得不亲身扮演山君给他对戏。为了重量很重的水上戏份，剧组回台湾搭建了一个巨型造浪池，由于李安发现好莱坞片场里的水池做出来的浪不行真，“真实的波浪底子不是那个姿态”。
调教小艺人、制造水浪、拍一只电脑制造的山君……这些对李安来说都不是难事。让他最头疼的当地在于，3D彻底应战了他以往对电影的认知：那些在2D画面下十分正常的布景、机位，一换成3D镜头看起来就不对劲了，“越拍问题越多”。
这是由于，在传统的2D电影里，镜头一旦快速运动画面就会含糊，但这类含糊对人眼是牵强可承受的，乃至被许多人当作电影感的一部分。但是一旦变成3D，任何含糊都十分刺眼。
李安只好小心谨慎地绕开圈套。在《少年派》的开场，他奇妙地运用了一连串停止镜头，既表现了3D的立体效果，又回避了运动含糊的问题。
或许真的是李安所说的“命运好”，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成为了《阿凡达》之后最成功的3D电影：美轮美奂的场景和隐喻重重的故事让观众入了迷，全球票房出其不意卖过了6亿美元，李安更是二度得到奥斯卡最佳导演奖。
但是《少年派》却给他留下了巨大的“后遗症”：24帧的画面，越来越看不下去了。
2013年，李安二度加冕奥斯卡最佳导演
为什么非得是24帧？李安曾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。关于电影人来说，每秒24帧是不容置疑的真理，现已沿用了百年。用李安的描述，“24帧像是天堂的篱笆，不能容易跨出去。”
但事实上，电影每秒24帧，并不是由于艺术性有必要，仅仅由于前期胶片要想有声响，每秒帧率最低只能是24帧。
也并不是由于有什么技能瓶颈——电视很早曾经便是30帧，电子游戏现已达到了每秒60帧。
数字形象还在不断进步，今后电影怎么办？
“这现已不是电影”
“思维便是战胜你不明白的东西才会发生的。”
少年派摆脱了对幻景的眷恋，李安也摆脱了对24帧的迷信，接下了《比利·林恩的中场战事》，决议测验更高帧率。
一开端他心里并没有底，花了一年多的时刻，犹疑究竟要用多高的帧率。
应战观众是有价值的，凭《指环王》系列出名的彼得·杰克逊现已领教过。在拍照《霍比特人》时他斗胆测验了48帧，效果观众诉苦“太流通不像电影，明晰得有点过火”。没办法，后两部《霍比特人》老老实实改回了24帧。
在李安看来，这并不是由于技能自身有问题，而是由于过往的电影拍照经历并不合适新技能，包含他在内，都需求从头学习。
这并不是自谦。李安拍完《比利·林恩》后感叹自己像是从头回去读了一遍电影学院，“曾经拍电影的小窍门，全都没用了”。
一开端，李安并没有计划用120帧拍《比利·林恩》。稳妥起见，他开始只计划提高到60帧，这一帧率的画面比一般电影要流通2.5倍，对人眼来说现已是底子性的改动。
直到电影开拍前半个月，李安带着技能团队测验了120帧的片段，一切人看完都惊呆了，“这现已不是电影了。”
此刻《比利·林恩》现已箭在弦上，但李安毅然决议改成120帧。
这样一来，剧组许多准备工作都要从头再来。为了习惯高帧率，李安要求一切艺人都不得化装，由于化装的痕迹会十分显着，让观众出戏。
高帧率下，艺人每个微表情、布景里每个物件都十分显着
这样的要求对艺人来说可谓“残暴”。高帧率画面下，即便是影院最终一排的观众，也能够明晰地看到艺人脸上每一条皱纹。剧组的化装辅导变成了营养师，管起了艺人的饮食起居，避免不上镜。
信息量几许倍数添加，观众对艺人扮演的判别也有了改动。一般电影里融入布景的路人人物，在高帧率下反常刺眼，这意味着群众艺人也一点来不得大意。
高帧率对光线的要求也更高。为了满意拍夜戏的要求，剧组不得不添加了一大批打光灯，灯具的闪耀频率也有必要调整到以120帧为准，才干确保亮度的安稳。用李安的话说，片场亮度堪比夜间的足球场。
剧组乃至找来了美国国防部用来看战斗机仿照的军用放映机，改装成了一整面屏幕墙，用来调查镜头效果。
一贯彬彬有礼的李安也成了技能团队的噩梦，成天到晚都在提要求。他常常直白地告知工作人员：你做得还不行好。
李安“抛转引玉”
但是《比利·林恩》公映后， 许多谈论疑问：一个并没有什么大局面的故事，为什么要用这么先进的技能来拍？
大多数人不了解李安，这并不古怪。《阿凡达》成功后，大批电影跟风转成了3D，把向观众扔东西当作卖点，很少有人了解到新技能究竟会给电影带来多大改动。
“许多人把3D、高帧率当作视觉花招，仅仅用来展示动作局面和视觉奇迹，这种主意其实大错特错。其实最可贵的是用来拍人的脸，由于能供给密切感。”李安以为。
也有人领会到了他的苦心。有人将李安比作今世的达·芬奇，由于他会使用东西来完成艺术寻求。
但用李安自谦的说法，他是“抛砖引玉”。
“咱们一贯都在仿照胶片，但数码电影（digital cinema）和胶片电影（film）是不同的。我想开展新的美学、新的美感，这是归于3D、归于数码电影的艺术。”李安说。
高帧率能不能像3D相同，成为未来电影的干流？
不仅仅李安，卡梅隆也在悉心测验，期望把《阿凡达2》拍成高帧率。这部备受等待的影片本来期望测验60帧，但由于技能约束不得不改成48帧，上 映时刻也再三跳票。
卡梅隆与《阿凡达2》剧组成员
但李安不想等下去了。“要知道高帧率究竟怎么，不花个大半年功夫是看不到效果的，但这个时分你半个人都现已陷进去了，回不了头。”
他很清楚，比较《比利·林恩》，《双子杀手》是一场本钱更高的赌博，无论是威尔·史密斯，仍是背面的派拉蒙、天舞、复星等出资方，都在陪他放手一搏（leap of faith）。
“我知道会有许多批判，或许在这条路上要孤单很长时刻，但我会一贯探究下去，由于我想看看用新技能咱们能讲什么故事。”
只不过这一次，他更多地听取了定见。由于《比利·林恩》被批判太亮，《双子杀手》改用了更多夜戏。
2016年上《十三邀》，李安被问到：“假如有一天你不拍了，你期望给电影史留下的遗产是什么？”
“一个拍电影很尽力的人吧。我对国际的了解是有限的，就仅仅很喜爱拍电影。我期望在搅动人心上面有一些效果，搅动之后我期望有一点抚平的效果在里面。”
这句话说完不到两秒——“我回收，其实那些我也不论。我便是一个蛮喜爱拍电影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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